一杯柠檬茶

好想被风刮走

好想被风刮走

离开大厂的第四天。

陈宥维又在深夜醒来，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手机看时间，唯恐错过了训练时间，可手刚探出去，又悻悻缩了回来。

都已经结束了。四天前就结束了。

他翻身闭了眼，却又想起那个带着水汽和寒意的深夜。

灯光很暗，空气很冷。

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迅速凝结成水雾，而后又彻底消失。

他的心跳的很快，心率的震动跟着脚步声同响，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频率，在心里默念。

有的地方是灯光照不到的，陈宥维眨了眨眼，转头看向应当在他身旁的人，却只捕捉到模糊的轮廓，他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，觉得这里黑的过分了。

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听见邓超元的喘息，而后光在他眼睛里亮起来，他渐渐看清了对方的脸，汗珠从他的鬓角淌下来，顺着肌理被衣领掩去了。

“邓超元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
“恩？”男孩的声音闷闷的，带着点训练过度导致的浓重鼻音。

“明天训练室的跑步机应该会有电吧。”似乎是跑累了，他跑步速度缓下来，一边有点费劲地说话，一边用力地喘气。

这晚等他们结束训练已经凌晨四点了，本来想再去三楼的练习室跑会步，无奈跑步机没电了，只能下楼。

凌晨四点的大厂静默无声，全时的灯光在远处矗立，像廊坊总见不到的月光。

“哈……或许吧，谁知道呢？太晚的话或许还是没有。”邓超元跟着慢下步子，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，半晌轻轻笑了起来，“不过这样夜跑也不错，虽然冷了一点，跑跑就热了……”

陈宥维跟着笑。

“真男人从不说冷，何况都春天了不是呢？哎你那羽绒服什么时候脱啊，我看你粉丝喊了好久了，早上都听见了。”

“咳。”邓超元故意咳嗽了一声，摸了摸鼻梁，拿手指挡着自己嘴唇，没说其他的话，有点囧。

陈宥维夸张的笑起来，两个人的跑步彻底化为龟速，邓超元本来想说什么，被他笑的什么都忘了，最后也没忍住，两个人撑着腿面对面在路上傻乐。

等笑声散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点昏沉的白光。

陈宥维和邓超元并肩走着回宿舍，天要亮了，困意也跟着涌上来，他的胳膊搭上他宽广的肩膀，困的眼睛快睁不开了。

他把声音压得很低，其实自己都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了。

“邓超元。”

他感觉自己在潜意识里又喊了他一声。

邓超元也应了。

陈宥维侧了侧头，贴在他耳边，声音几乎微不可闻：“我们要一起留下来。”

沉默持续了几秒。

钥匙刚插进锁眼，才刚刚转了半圈，他的手指手指才触及上门把手。

良久，陈宥维听见邓超元轻轻叹了一口气，而后他说“好。”

“我们会一起留下来。”

决赛那天现场有很多人，排名从8一直报到1，最后才真的到9。

他的眸光流转，偷偷的落到他的身上。他看见他的嘴唇抿的很紧。

他是想出道的，他真的很想出道。陈宥维想。虽然认识的时间很不长，但他自信的认为他已经足够了解他。

邓超元，想留在舞台上。邓超元，也必须留在舞台上。

拜托了。

可是邓超元最终也没有留下来。

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换了人选，而第八名，落到他的身上。

这个结果过于可笑了。

陈宥维是从那时候起才真正知道选秀的含义的。

原来努力和汗水真的从来都不曾成为可以站上舞台的绝对理由。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在一刹那间彻底落空的。

陈宥维看到他没有哭。

甚至他们四组相对的时候，邓超元看着他，轻轻笑起来了，跟平常一模一样。

他却笑不出来。

记忆有很多。

在一瞬间是回忆不完的，而突然涌进来的杂乱无章的碎片飞花一样闪现，陈宥维突然想的却是大厂的春天真的来了，雪化了，樱花开了，连邓超元都把羽绒服脱了。

而这一次，离别也真的要到来了。

没有分到一个组的距离总是很远，他们之间的交流到很后来才开始频繁。

邓超元有些慢热，但是没有理由的，陈宥维总想亲近他，在练习间隙陈宥维偶尔会偷偷凑近角落里发呆的他跟他讲话。

他充分发挥自己当演员的优势，凑近他盘腿坐下，半开玩笑半认真：“邓超元，你怎么总活在自己世界啊，走出来，让哥们好好看看你！”

“真的有吗？”邓超元愣了一下，笑的很腼腆，对上他的眼睛，是很认真的模样，“我觉得还好啊。”

陈宥维却很严肃的点头：“真的有。”

“别自闭了！”他手一挥，从身后捞过来一瓶真果粒，塞进邓超元怀里。

“晚上来我寝室下棋吧，怎么样？”

“诶？”

他都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。

邓超元却打开那瓶真果粒，给了肯定回复：“那行呗。”

陈宥维发现这个印象里的高冷大帅哥其实很软萌。

从三月白雪纷飞走到四月初满地的樱花瓣，其实也没有过去很久。

陈宥维和邓超元分到一个寝室，他也认识了新的人，可到最后，陈宥维也只和邓超元一个人下过棋。

他问自己，连自己都找不到理由。

邓超元后来问他，怎么会主动亲近他的。

陈宥维答不上来，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没有传达给邓超元。

后来的很多个深夜里，他总是在想，翻来覆去的想，终于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。

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。

大概有一种抱影自怜的感觉在里面，他们相似，没当过idol，一切都是青涩的，于是一方面更能找到惺惺相惜的认同感，而另一方面，他们都想要变得强大起来，留在舞台上，坐到那把椅子上去。

他们的灵魂在同样燃烧的时候，于是不由自主的亲近了。

于是从某个时候开始，他们便一直在靠近，直到发丝都接触，鼻息都相撞，甚至连心率都相齐。

陈宥维和邓超元一同经历过数个练习室的深夜。

大部分结束时候大厂的灯光全都暗下了，他们肩并着肩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晃晃悠悠的磨蹭回寝室洗漱，再准备第二日早起的练习。

日复一日。

他们一起流过汗。

也或许一起流过泪，只是没人记得了。毕竟没有人愿意提起这种懦弱的时刻。

玩笑的一句真男人从不流泪被烙印在心上。

他们比谁都了解对方，比谁都知道，对方到底有多拼命的想要留下来。

于是凌晨四点的约定从来没有说出口，可它便那么存在了。

或许青春必须是要存在荒唐和遗憾的，或许命运总是要戏耍人叫人意难平才高兴。

凌晨四点的那句话最终也没有兑现。

他和他站的那么远。

那么遥远的距离，恍若隔了一整条的海沟，可海沟那头燃烧着的火种没有熄灭。

总归要继续下去的。

荒唐岁月。

总有一天，会结束的。

陈宥维把酸涩的眼睛轻轻阖上的那个瞬间，避开了邓超元的所有眼神。

他竟然有些庆幸的想：“幸好他没有哭。”

FIN